永远的杨老

 文/孙 华

 天空又飘起丝丝细雨。我独坐办公室，凝望窗外，心中填满如雨的哀思。

 绝对没有想到，杨安民老竟然走了，他还来不及与朝夕相处的亲人、同事、朋友作最后诀别，就遂然离开，留下一片深深的惋惜之声。

 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肆虐期间，我专门给杨老打电话询问他的身体情况，并向他通报我市盟员按照民盟海南省委和中共琼海市委的要求积极行动，投身于助力打赢抗击新冠肺炎疫情阻击战，捐款捐物共计11万多元。民盟琼海市委主动作为帮助盟员企业打通在复工复产复商中的痛点、难点、堵点，尽快恢复，供应市场，满足需求，取得喜人的成绩。全市盟员人人参与，围绕打赢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复工复产复商复学等8个议题，建言踊跃，提出琼海民盟方案等情况，并吩咐他要多保重身体。杨老听了我的汇报，乐呵呵地连声说，很好！很好！他还告诉我，他每天都在看报纸关注新闻。他高兴地说，咱们琼海民盟活动新闻可真多哩！杨老也吩咐我要做好防护，保重身体。进入5月份，嘉积天气闷热难当，热气把市民们迫出家门纳凉。我特地给杨老打电话，吩咐他炎热天要多保重身体。杨老说，他的身体好的呢。我当时听了很高兴。

 2020年6月12日傍晚，我在龙寿洋的田野上突然接到杨老家人的电话，就有一种不祥的感觉。电话那头传来他孙女很悲怯的声音，她说爷爷现在走了，死于脑溢血，享年90岁。电话的这头我按捺不住也哭了，泪水涌流。我安慰她：要坚强，节哀顺变。照顾好奶奶。她也安慰我：爷爷临终前交待的最后一句话，要告诉民盟孙华叔，他走了，不要悲伤，一切从简。他已缴纳了全年盟费，要继续发扬琼海民盟的优良传统。顿时，我觉得龙寿洋空旷的田野上空像压缩着一层厚厚的铅，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杨安民同志是1981年11月加入中国民主同盟，并从事民盟机关专职工作，历任民盟琼海县委办公室主任、民盟琼海市委专职副主委，是琼海民盟史的见证人、参与者。

 民盟盟员患高血压，这就是致命所在。患高血压的人，不一定是为国奔走的人；而为国奔走的人最怕得这种病。特别是民盟盟员，盟员责任就为国奔走，操心积虑。如果自己再不注意控制，是很危险的。

 我认识杨老是先认识其人，后认识其名。杨老身材魁梧，墩墩实实，如一堵青砖厚墙，历尽沧桑，包浆厚重。银白的头发往后梳得整整齐齐，像抹了油的，一丝不苟。浓眉下面有一双炯灼的眼睛，那里面包含着慈爱。宽大的嘴角上总是带着微笑，遇见熟人，呵呵几声，再打招呼。嘉积镇社区居民没有人不认识杨老，他的“政协委员”名号，被居民叫得比敲铜锣还响。嘉积小镇上，找不到第二位有杨老这样银白的头发。也就是他这一头白发，吸引着我认识了他。当时，我想如果杨老的眉毛也是银白的，再留有一撮长长白白的胡子那该多好，影视公司选演员他必定是无二的最佳长者扮演者。2003年，我调入民盟琼海市委机关工作，我和杨老的交往就多了，他成了我的盟务工作和生活的导师。

 记得我刚调入琼海市民盟机关工作不久，有一次参加琼海市影评协会组织的影评员观新片活动。琼海市电影公司原总经理、民盟琼海市委原副主委何贤英，是杰出的外交家何英的族弟。他说，琼海民盟有“镇宅三宝”。何谓琼海民盟“镇宅三宝”？我寻根问底，何贤英笑而不答。

 琼海民盟汇聚众多文化、教育、科技界精英。民盟琼海市委第四届主委李孔则是琼海知名语文科高级教师、知名书法家、知名二胡演奏家。大约是2004年初夜晚，我和几位盟员文友去拜访李老。这天晚上，李老特意拿出他在苗乡支教时苗胞朋友赠他收藏了十多年的沉香、花梨茶和他最喜欢吃的定安小花生招待我们。李老的小书屋里飘满沉香的氤氲，我们赏香茗茶吃花生，李老拿出一扎厚厚的旧书信，我用手提秤，足足有两斤多重。我拆阅这些书信，李老侃侃而谈这些溢满民盟情的书信故事。告辞时，李老握着我的双手，语意深重地说，琼海民盟有“镇宅三宝”。何谓琼海民盟“镇宅三宝”？我寻觅。

 全德江老、杨安民老是从民盟专职领导岗位上退休的，有丰富的盟务工作经验，我经常向他们请教盟务工作。杨老性格秉直，歪风邪气在杨老面前畏葸。正因杨老的秉直性格，在多事之秋，他遭受了20年的不明不白之冤，身心受到重大伤害，而杨老从来没有提过往事。他常挂在嘴边的两句古诗：多少人间事，天涯醉又醒。在耄耄之年，杨老还在坚持写作，他的诗歌、随笔、时政文章在全国各地报刊发表，出版专著《盛世随感》《随感续录》。有的人对杨老耄耄之年还在坚持不懈写作？他说：老时醒，醒时老。愿用他的作品能使青年人更清醒些吧！有一次，民盟琼海市委要开展系列课题调研活动，我登门请教。不巧杨老去邮局寄稿件了，我就在他家客厅坐等杨老回来。蓉阿婆跟我讲杨老的民盟故事。杨老一头华发调入琼海民盟机关，工作了两年就全白了。“呵呵！孙华哥来了，要坐坐才走啊。”楼下传来杨老的呵呵笑声。

 “老太婆，黄历之事别提了。”杨老摇摇手说。

 “你想多了，我退休就颐享天年。”杨老佯装发火了。“别来这一套，六十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呢。”蓉阿婆唠唠叨叨。

 我向杨老说明来意。杨老又呵呵的笑了两声，便陷入沉思。不管在职忙碌，还是退休闲赋，民盟永远是他的脊梁。“全老是我的榜样。全老把他种植在民盟这块土地上，耕耘多年，他的每个细胞都属于民盟的，连他呼吸的空气也属于民盟的。”杨老深情地说。杨老对全老除了有几分敬重外，更多的是崇拜。杨老跺了跺脚，然后慢慢抬起那只穿着黑色皮革面已泛灰色的皮鞋的脚，扑扑皮鞋上的灰尘，“做盟务工作是用脚丈量的。”

 我愕然了。

 蓉阿婆从旁说：“孙华哥来民盟机关还不久，有些工作不熟悉。”便向我说：“他，剥葱捣蒜。”

 谈到做盟务工作，杨老的心燃烧得跟太阳一样亮。他要高高地举起他那颗燃烧的心，给盟员照亮道路，自己领头向前奔去。这时，杨老的眼里闪出了兴奋的光芒，他放开铜嗓子，撸起袖子，扳着指头，数家珍地说，做盟务工作：一是学习。学习民盟和中共合作历史，传承民盟老前辈的优秀品德，增强看齐意识，提高政治能力，始终与中共中央保持高度一致，自觉学习贯彻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要在增强“四个意识”、坚定“四个自信”、做到“两个维护”上当好表率；二是情怀。要有“五个到”，即情到、脚到、眼到、笔到、脑到。真挚家国情怀，才能为国奔走，为民解困；真诚民盟情怀，才能更有一种完善的人格魅力，正是这样强大的人格力量，感召一批又一批有影响、有代表性的人物加入民盟组织，民盟的事业才能不断向前发展；三是担当。对“国之大者”了然于胸，明确自己的职责定位，自觉历史担当，不忘合作初心，按照“四新”“三好”要求，培养民盟特色青年骨干，发挥琼海民盟特色优势，建有用之言，献有务之策。

 镇上无人不晓杨老瘾“歌碧黑”（海南方言指“南洋咖啡”），这是在他受冤下放农场劳动改造炒“歌碧”籽时染上的，几十年了就是戒不掉。镇上有新开“歌碧黑”店，青年盟员总要请他去尝鲜。服务员端来“歌碧黑”，杨老先用鼻子闻一闻“歌碧黑”，吃一口，呵呵地笑了两声赞赏一番“哥碧黑”南洋味道纯正！接着就激情豪放地讲一两个搭配“歌碧黑”的民盟故事。杨老讲故事的最后保留节目是提醒青年盟员，为什么要加入民盟组织，能够为民盟组织做什么，为民盟组织做了什么。

 杨老出棺那天，久旱的嘉积城上空，黑云弥漫。沉雷似乎已经冲出了黑云的重重包围，嗑啦啦象爆炸似的响着，从西北方向滚动过来，大雨象一片巨大的瀑布，从西北横扫着嘉积城，遮天盖地地卷了起来，整个城市完全暗淡。大滴的雨点打在我们的雨伞上、脸上、身上，我和杜继东、陈坤去送别杨老，代表民盟琼海市委敬送花圈，看望慰问杨老的家人。我在杨老的遗像前默哀，烧香三柱，鞠躬三拜。遗像里杨老慈祥地微笑的望着我，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似乎在跟我说，他已经完成了民盟答卷。吃嘛嘛香，躺下就睡一觉天亮。而我久久地凝望着杨老的遗像，一语不发，黯然地掉泪，泪水顺着雨水，流进杨老的天堂。杨老离开了我们，我终于明白何贤英口中的琼海民盟“镇宅三宝”了，是值得我们永远传承的“镇宅三宝”。